【导读】这是我2009年在搜狐博客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XX经济论坛的部分网民认为我不重视教学。对于他们经常性的误解和曲解，我经常性地忽略，跟有些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事实胜于雄辩。在过去的几年里，MissRUC甚至将我每个学期的本科生课程列为推荐级别，这是来自民间的评价。我想对青年学者说的，是涉及他们长远发展的最优战略问题。从长远来看，在学术界，高质量的学术论文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毋庸置疑。青年学者要戒骄戒躁，不要看到别人获得各类头衔、奖项，或者在媒体上风光一时，又或者参与庙堂之誉，就放弃钻研学术的劲头。也不要光看文章数量，将来数量也不再那么重要。——2016.8.10

 

文 | 聂辉华（中国人民大学）

 

2009-5-30

 

我知道，你觉得当一个大学老师很自由。但是你很快就会发现，虽然你拥有自由的名义，但是却无往而不在重压之下。没错，你觉得每个星期只要教5个小时的课，如果不要写论文，那简直太舒服了。但是你很快会发现，对于任何一门新课或者高级课程——就是那种数学推导特别多的课，台上一小时，台下十小时。如果课程设置有变动，那么你的很多劳动投入都是沉淀成本。你也许听说了高校教师成为税务局监控的重点对象，但是你很快会发现，跟你在企业的大学同学或研究生同学相比，你的收入连请客的资格都没有。房子更是永远的压力，这一点是无法跟你在政府的同学相比的。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打击你从事经济学研究和教育的热情，而是让你明白事实的另一半。你从学校到学校，很容易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情结。一旦发现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你就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因此我必须善意地提醒你。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我们围坐在火炉边谈这番话，就是让你明白你所面临的压力，而我刚才所说的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除了生活的压力，你面临的主要压力来自同行竞争。现在的竞争比过去激烈多了，因为供过于求了。想想看，教育部在几年前批准了一千多个地方高校新设的博士点，这些博士点自己培养的博士生也该毕业了。名牌高校一直在扩张博士，某个海归学院甚至在几年前将自己的定位改为培养博士生为主。此外，大批的海归涌入中国内地高校。现在愿意当老师的人，有几个没有几篇核心期刊的论文？过去，在《经济研究》上发表一篇论文就可以吃一辈子了，现在你看我发了好几篇也还是个讲师。形势比人强啊。

 

如果我们把高校教师的工作分为科研和教学两个部分，那么科研就是一个天然垄断（natural monopoly）的第一世界。在每一个研究领域，人们只关注前几名的杰作。现在因特网这么发达，大家眼睛都盯着国外，国内的名家都难有大的市场，更何况是新人？科研地位具有边际报酬递增的特点，赢者通吃，因此毕业前五年的研究最重要。在研究型大学，科研实力决定地位。因此青年教师必须在起步阶段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科研上来，否则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回到教学这个第二世界。第二世界是一个垄断竞争的世界，因为教师的风格、魅力、品行和水平都可以构成市场势力。而且教学不像论文，不是可以无成本复制的，它仍然是稀缺的。这样看来，青年教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争取进入科研高端市场，要么成为教学“长尾”的一部分。实际上，从激励机制的角度看，青年教师也应该将重心放在科研上。根据经典的多任务代理模型，当两项任务之间存在替代关系时，如果一项任务容易考核，而另一项不容易考核，那么代理人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容易考核的任务上。显然，你写了一篇好文章，内行人都知道；但是你教好了一门课，谁能给你加工资吗？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个资深教授说得对，没有流动就没有价值。科研成果是通用性人力资本投资，而教学则是专用性人力资本投资。因此，从未来变现的角度讲，你也应该重点投资于通用性人力资本。需要说明的是，强调科研不是忽视教学，更不存在道德问题。对于经济学者而言，牺牲效率和破坏动态激励机制才是真正的不道德。

 

如何变现是一个更棘手的难题，我们下一次再来讨论。（“炉边谈话”之二至今没有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