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文科生靠什么打天下？三件法宝：脑瓜子、嘴皮子、笔杆子。其实后面两样才是区别文科生和理科生的主要法宝。——一个大学老师的教诲

 

前天，我在个人微信公众号“聂氏政经评论”（ID:RUC_NIE）上转载了人大同事冯仕政教授的一篇短文《同学们，不要放任自己停留在山寨水平上》，并且在新浪微博里转发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今天早上，这篇博客文章点击次数超过了39万，转发次数将近600，还有成百上千条评论，包括很多争议。这是我所有微博文章中点击次数最多的一篇。

究竟什么文章引起了如此高度的关注？在这篇短文中，冯老师认为大学生要端正写作毕业论文的态度，提高写作水平。我相信，这篇文章的基本观点肯定是击中了很多大学老师和职场人士的“痛点”，而“大V”的转发则推波助澜。从评论的内容来看，争论主要源自我写的一个按语。我的按语如下：

 

几年前，我去外地调研，一位年轻的厅级官员陪同介绍情况。我问他，你认为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最缺乏的技能是什么？他毫不犹豫地说，写作能力。对于文科生而言，如果你“笔杆子”不行，“嘴皮子”也不行，那你跟蓝翔的人怎么去竞争？我觉得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民粹主义风气，就是无限讨好学生，其实这最终会害了学生。我的同事冯仕政教授这次说了真话，希望学生和家长能够听得进去。

 

我首先要说明一下，由于微博字数限制，一些网友可能产生了误解。有人一看“厅级官员”的话，就开始批判。其实，这位年轻的厅级官员只说了一句话“写作能力”，后面的“对于文科生而言”那些话都是我说的。不要一看到官员说话就批判，这不是讨论问题的态度。不管怎么说吧，争议和讨论主要是围绕三个问题展开。第一，什么是写作能力？第二，如果一个人不在政府机关工作，还有没有必要培养写作能力？第三，为什么现在的大学生写作能力普遍较差？今天，我想结合自己的认识和经验，谈谈对这三个问题的看法。

 

第一，什么是写作能力？就是能够清楚地、逻辑地和准确地用文字表达所需信息的能力。让我举个例子吧。请简单描述一下今年本企业的业绩概况。有四种写法。

 

写法1。“今年企业的业绩还行，不好也不坏，跟去年差不多，利润也还过得去。”这种写法就不满足“清楚”的要求。什么叫“还行”、“不好也不坏”？标准是什么？具体是多少？

 

写法2。“今年企业的销售利润率为30%，营业利润率为20%，资产收益率为10%。去年营业利润率为15%，资产收益率为14%。”这种写法非常清楚，但是没有逻辑，无法告诉你前因后果。

 

写法3。“今年企业的销售利润率为30%，营业利润率为20%，资产收益率为10%。与去年相比，营业利润率提高了5个百分点，原因是管理费用有所下降；资产收益率降低了4个百分点，原因是负债以及资产规模有明显增加。”这种写法清楚，也有逻辑，因为它反映了因果关系，但是没有重点。

 

写法4。“今年企业的业绩稳中有升，主要是管理效率有所提高，但是要注意控制债务规模。具体来说，由于管理费用下降，营业利润率为20%，比去年提高了5个百分点。由于负债增加，资产收益率为10%，比去年降低了4个百分点。”这种写法就满足了“清楚、有逻辑、有重点”三个要求。

 

当然，除了“清楚、有逻辑、有重点”，良好的表达能力可能还有其它要求。例如，形象生动、言简意赅、深入浅出、句式优美、引经据典，等等。

 

第二，如果一个人不在政府机关工作，还有没有必要培养写作能力？我的回答是，有必要，非常有必要。除了在机关工作要写材料，在任何一个行业通常都需要书面表达能力。我说的写作能力、“笔杆子”就是书面表达能力。你参加招投标，要写标书；你去创业，也写项目计划书；你去投行，要写行业分析报告；你去企业，要写市场分析报告；你去媒体，要写新闻评论；你做律师，要写诉状。不管是标书、研究报告还是诉状，都需要很好的书面表达能力，至少需要“准确、逻辑和有重点”。

 

很多网友认为“笔杆子”就是写公文材料的能力，就是写一些“假大空”的废话，对此嗤之以鼻。我不太认同这种观点。首先，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业规范和特定要求，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八股文”。因此，不能把特定格式看做是空洞无物，不能以为有固定格式了，书面表达能力就不重要了。否则，好标书和差标书、好评论和差评论、好诉状和差诉状岂不是没有差别？

 

其次，不要以为政府公文就可以随便写，就不需要风格创新和内容创新。我的一个朋友曾经给地方政府首长当秘书，主要职责就是写领导讲话稿。没错，就是很多人认为的天下最无聊的“笔杆子”。他告诉我，领导刚从外地调来本地工作，因此他需要将领导以前的讲话全部看一遍。他需要理解领导过去的施政理念、语言风格、文风要求，还要理解当前的工作重点和主要矛盾，以及领导的工作计划。讲话稿的前面都是引用中央的大政方针，但是怎么引用、引用哪些是有讲究的；然后是介绍本地工作概况，这部分要高度凝练；最难的是中间介绍领导的施政方针，既要准确地概括领导的意图，又要适度突出领导的个人语言风格。有的领导喜欢引经据典，有的领导喜欢用排比句，有的领导喜欢打比方，还有的领导喜欢列举数字。最后一部分是工作计划，重点要突出，政策布局要上接中央，下接地气，还要给预定目标留有余地。你认为这些是可以胡编乱造的吗？

 

第三，为什么现在的大学生写作能力普遍较差？很多网友说是体制造成的。体制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是同样在这个体制下，为什么有不少大学生的文笔很好呢？我个人觉得，是我们从小到大的教育体系中，不太注重逻辑训练，不太注重经验分析，不太注重口头和书面表达能力。简单地说，就是不会“好好说话”。现在的大学生辩论赛，基本上没有什么逻辑，举证也是选择性偏差。其实，这些能力都可以通过严格的计量经济学课程来实现。我不敢说所有的学术课程都有助于表达能力的提高，但是至少规范的经济学训练，本质上就是提高一个人的逻辑推理和经验分析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实会写高水平的学术论文的大学生，本身已经掌握了“好好说话”的能力。当然，学术训练只是渠道之一，关键是要在掌握逻辑推理能力和实证分析能力的基础上，多说、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