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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7日下午,中国社科院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国家高端智库)发布了《中国杠杆率报告(第二季度)》。课题组负责人、实验室副主任张晓晶教授邀请我去做一个点评。我说自己不懂宏观经济,是研究微观经济学和政治经济学的。张老师说,就是需要你这样非宏观专业的人来解读,这样才有争鸣的角度。盛情难却,于是我在看完课题组报告之后,谈了五点感想。
第一,从均衡的视角看待中国杠杆率。在正常的市场经济体系下,信贷市场的供给和需求决定了信贷价格(利率)和数量,因此企业的负债率(杠杆率)是一个内生的均衡结果。在信息不对称条件下,信贷配给决定信贷数量和价格,这也是一种均衡。总之,我们不应该为企业操心它的负债率是高了还是低了,实际上也不应该从行政上制定一个“合理”的负债率或者杠杆率。某种程度上,我们讨论企业杠杆率是一个“伪问题”。这是杠杆率的微观经济学基础。我自己利用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做了分析,发现总体上企业的负债率与利润率并没有显著的线性对应关系。较低利润率的企业和较高利润率的企业都有类似的负债率,中位数大概是60%。
 
第二,从动态的视角看待中国杠杆率。根据报告,中国宏观杠杆率为250%左右,从2007年到2017年大约增加了78%。这是高了还是低了?增长速度是快了还是慢了?我觉得不能简单地将中国的情况和发达国家相比。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处于赶超阶段,全国各地都在“大干快上”,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数量扩张的粗放型增长模式,在企业领域普遍存在“规模歧视”。在这种阶段,企业和政府的负债率高一点、快一点是很正常的。即便如此,中国的宏观负债率也低于美、英、日、法国,但高于德国。从数据上看,中国的宏观杠杆率稳步微增,趋势仍在可控范围内。
 
第三,从所有制的视角看待中国杠杆率。我们可以把所有的部门分为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居民、私营企业是私人部门,他们作为市场主体,会自主决定最优的杆杠率。但是,作为公共部门的地方政府以及一些具有行政垄断性质的国有企业,不是纯粹的市场主体,而且是用公共资金进行投资,存在明显的“软约束约束问题”。因此,这类公共部门的债务不能任其自行选择,而应该研究出一个合理的范围,划出一条红线。否则,就像李扬老师说的,地方政府很可能把发行地方债当做一种转移支付甚至是免费的“红利”,这样势必导致道德风险行为。另外,当我们从所有制的角度看待企业的负债率时,要注意到一个现象,就是很多中小民营企业难以获得银行贷款,所以它们从国企获得转贷。国企给A企业贷款,A企业再给B企业贷款,B企业转手贷给民企,那么这样是否存在负债率的重复计算呢?这究竟是低估了负债率还是高估了负债率?我觉得这个问题值得探讨。从理论上讲,受到信贷约束和“所有制歧视”的民营企业从国企获得再贷款,是一种次优的信贷资源配置。
 
第四,从结构的视角看待中国杠杆率。现在谈谈居民部门的杠杆率。大部分居民贷款是因为买房,我觉得这算是非常安全的贷款了。但是,我们也注意到,很多90后、00后甚至一些中年人开始使用各种网贷,包括校园贷、套路贷、贷中贷,虽然总体上金额不太大(报告说9000亿元),但是可能有蔓延的趋势。而且,这类灰色或者黑色性质的贷款,往往是“一人贷款,全家遭殃”,虽然不太可能引发金融危机,但是可能影响社会稳定,不应小觑。
 
第五,从功能的视角看待中国杠杆率。我们研究僵尸企业时发现,2008年前,国企和民企的负债率、利润率保持一个稳定关系,但是2008年“四万亿”刺激计划之后,国企明显得到了更多的贷款,而民企没有。这自然引发了所谓低效率的国企占用贷款的“信贷资源错配”问题。但是,且慢下结论。我们都知道,国企除了承担正常的经济功能,它还承担了一定的社会功能和政治功能,尤其是刺激经济、烫平宏观经济波动。在这种情况下,国企的投资可能是低效率的,但却可能是必需的。我们应该分析国企的信贷获得是一种临时性的、周期性的现象,还是一种持久的信贷偏向。因此,“去杠杆”问题应该和国企改革的方向性问题联系起来。国企的定位不明确,改革难以深入,去杠杆也难以真正落实。
 
以上就是我的几点感想,也算是学习体会吧。
 
(发布会由中国社科院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理事长李扬主持,报告作者为张晓晶、常欣、刘磊,另外两位评议人是长江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伍戈、摩根斯坦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邢自强。报告全文可在“一财网”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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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辉华

聂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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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省崇仁县人氏,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博士,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系博士后。 现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曾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科研处副处长。 聂辉华官方网站:白鲨在线(www.niehuihua.com);E-mail:niehuihua@vip.163.com;微信公众号聂氏政经评论(ruc_nie)。 【媒体转载本人博客文章,必须获得本人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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