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来自聂辉华的音频节目，《不完美世界的博弈——契约经济学35讲》，番外1

一、极端事件加剧“恐婚”

　　你好，我是聂辉华。

　　刚刚过去的7月，新冠疫情形势明显好转，同时第二季度中国GDP的同比增长率为3.2%，终于由负转正了。但7月份也发生了一些瘆人的事情，让我们心情很难完全放松。短短二十天内，竟然发生了三起杀妻惨案，嫌疑人均为丈夫。7月5日凌晨，坐标为浙江省杭州市，丈夫许某将妻子来某残忍杀害，分尸抛弃；7月19日凌晨，坐标为四川省安岳县，丈夫屈某将妻子方某杀害，分尸抛弃；7月24日晚，坐标为海南省海口市，醉酒后的张某持刀将妻子王某杀死，之后自己醉卧在床。更早的时候，类似的中国家庭悲剧还多次发生在国外。例如，2018年和2019年，泰国发生了两次中国男性杀妻骗财案件。

　　杭州杀妻案细节披露之后，舆论哗然。一个段子在网上流传：“不结婚你可能在家里、酒吧里、KTV里、网吧里；结了婚你就可能在冰箱里、墙里、化粪池里、绞肉机里。”说的如此恐怖，本来结婚率就在连年下降，吓得很多人更加不敢结婚了。“恐婚”的人越来越多了，如此下去，家将不家，国将不国了。

　　其实，杀妻案毕竟是小概率的极端事件，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从此都不结婚。吃饭的确可能会噎死——日本每年因为吃年糕而噎死的人都有好几个，但不吃饭肯定会饿死，所以权衡之后还得吃饭。你知道吗？全国每年因为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数大概有6万人，相当于每天有160人。但是，除非发生新冠疫情，谁会因此不出门呢？因此，该结婚还得结婚，该生娃还得生娃，因为人类社会的发展证明：婚姻是人类最重要的避险制度。

二、婚姻是最重要的避险制度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概莫能外。人生的每一步都充满风险，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规避风险。而婚姻作为男女之间关于权利和义务的一种契约，就是人类所有发明中最重要的避险制度。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婚姻能减少生活风险。现在的年轻人，很多离开父母独自奋斗，生活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你需要一个人帮衬一下。比如一个单身女孩，晚上加班有人接，会增加很多安全感。又比如，在北京，一个人租一个50平方米的大通间，一个月租金就要7500元，这意味着你基本上给“包租婆”打工了。相反，两个人结婚住一起，生活成本降低一半，当然更加划算。

　　第二，婚姻能减少工作风险。经济下行，工作难找，很多人毕业即失业，就业变待业。假设每个人失业的概率是30%，作为一个“单身狗”，你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明天不必上班了。但是，如果你结婚了，两个人同时失业的概率只有9%，失业风险一下子降低了70%！我们总说“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么结婚就是给自己的收入找到另一个篮子。用行话来说，婚姻其实是一种实现失业风险对冲的保险机制。

　　第三，婚姻能减少健康风险。没病没灾，阎王不来。但是在城市奋斗，谁能没个感冒发烧、血压升高？要是不幸碰上新冠疫情，既没远亲，又无近邻，你唯一的依靠就是家庭。

　　第四，婚姻能减少传承风险。如果不结婚生娃，那么每个人都是“个人无限责任公司”，不仅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扛，而且你的事业注定无法流传。你一辈子打拼的公司、产业、手艺，以及那些耗尽毕生精力都未完成的作品，都将在你百年之后烟消云散。相反，如果结婚生娃，那么你就变成了“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不仅你的事业可以代代相传，而且你的责任和压力也小了很多，因为你不必追求“毕其功于一役”，而是“功成不必在我”。日本为什么有全世界最多的“百年老店”？因为事业后继有人。这个“人”不仅包括儿女，还包括女婿以及养子。

　　你可能会说，前面讲的那些风险，找一个同居密友就可以搞定。想得太美了。同居密友可以和你分担房租，但不可能和你分担收入。朋友之间的临时帮衬，只是一种非正式的自助机制，并没有任何制度保障其稳定运行。不信的话，向你的朋友借钱试试，保证你借一次，少一个。相反，在所有社会关系中，婚姻关系是最受法律保障的关系之一。你知道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法律是什么吗？是《婚姻法》。因为婚姻是维系家庭的契约，而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我们可以暂时没有宪法、刑法或公司法，但如果没有婚姻法，社会就乱套了。

　　你可能会说，我年轻貌美、事业有为，父母支持、家财殷实。说实话，我很羡慕，但你老了怎么办？

　　我们一辈子都要遭遇各种风险和不确定性，而婚姻是最重要的避险制度。因此，“股神”巴菲特曾经说过：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

三、门当户对是避开婚姻陷阱的黄金法则

　　当然，婚姻作为最重要的避险制度，只是在概率上减少你的风险成本，而不能保证你避开所有风险。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婚姻只是减少风险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然而，如果你“遇人不淑”，不仅不能减少风险，甚至会增加风险，轻则破产，重则丧命。

　　因为婚姻中存在普遍的信息不对称问题。结婚前，你不知道对方人品如何、能力高低，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真心爱你；结婚之后，你不知道对方是否感情专一，是否隐瞒收入，甚至给你带来巨额债务。不夸张地说，婚姻中的不幸，无论是争吵、家暴还是离婚，90%以上源于信息不对称。

　　有人可能不同意，认为恋人或者夫妻长期在一起生活，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已形成默契，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此言差矣。人性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西方谚语说：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每个人都像一个潘多拉魔盒，放出来的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取决于制度环境和其他约束条件。而环境是会变的，所以人心也会变。

　　那么，如何才能避开现实中的婚姻陷阱呢？答案是：门当户对！这可不是“老封建”的观念，而是背后有着深刻的经济学逻辑。

　　这里说的“门当户对”，是指男女双方的家庭背景、教育程度、收入水平和生活方式比较接近。很多人会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观”（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合得来。但是别忘了，“三观”本身是由家庭背景和教育程度决定的。一个出生于贫困山村、从小节衣缩食的人，和一个成长于优渥家庭、从小漫游世界的人，不可能形成一致的“三观”。

　　博弈论可以证明，门当户对是最稳定的匹配，因为它能够在很大概率上减少男女双方之间的错误匹配。

　　一方面，在结婚前，门当户对的家庭能够实现“对等抵押”，从而筛掉一部分婚姻机会主义者。所谓对等抵押，就是男女双方家庭都必须为婚姻提供对等的彩礼或礼金，以及给新婚夫妇“支援”一定的买房首付和其他大宗支出。抵押品有两个功能，一是显示当事人履行婚约的沉没成本。如果当事人反悔，抵押品就会被对方全部没收或者部分没收。第二个功能，是将那些试图借助婚姻骗取对方钱财或社会地位的机会主义者排除在外，从而避免逆向选择问题。如果一方对另一方是真爱，就应该付出足够的代价来证明，而抵押品就是一种有效的证明手段。不是说我不相信“裸婚”和真爱。如果你们双方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那当然不需要通过抵押品来证明自己。问题是，在信息不对称的前提下，你是相信人品，还是相信实力？

　　另一方面，在结婚后，门当户对的家庭能够实现“对等威慑”，给婚姻破坏者施加足够的成本。婚姻虽然是神圣的、受到法律保护的正式契约，但是婚姻契约又是一种典型的不完全契约。因为当事人的某些契约履行情况很难向第三方（比如法院）证实，从而获得外部支持。比如说，一方对另一方实施了“冷暴力”，或者丈夫用妻子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受害者如何向法院证明？这就会导致所谓的道德风险问题。当外力靠不住时，要维护婚姻中的合法权益，只有靠双方彼此的制衡。门当户对的家庭，双方背景相当，实力相当，甚至人脉和朋友圈都有很大的重合度。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方违背婚约，或者出现过错，都会在双方共同的朋友圈中留下“污点”。其次，一旦双方都采取行动维护自身权益，往往会导致对等伤害、两败俱伤的不利后果。说白了，对等实力才能造成对等威慑，而这种威慑的存在，并不需要实际发生，就足以形成阻遏作用，防止当事人的道德风险行为。记住，别人对你的尊重，不是源于你的人品或形象，而是源于你的实力。

　　回头再看杭州杀妻案。妻子来某名下有七位数的银行存款，还有两处房产，此外每个月的工资和退休金加起来近万元。而丈夫许某不仅没有正经工作，还因为炒股亏损了几十万元，净资产早已为负。很明显，这根本就不是门当户对的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进了一家门，婚姻也不稳。2019年发生在泰国的杀妻骗保案，也是类似的问题。

　　总之，世上没有绝对可靠的婚姻，你能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提高自己的实力，二是睁大自己的眼睛。

　　最后，给大家念一段婚姻平安经：新婚平安、一周年婚姻平安、两周年婚姻平安、三周年婚姻平安、银婚平安、金婚平安、钻石婚平安……所有婚姻平安！

　　亲爱的听友，如果你觉得我讲得有道理，欢迎关注我在“看理想”的节目《不完美世界的博弈——契约经济学35讲》；如果你觉得我讲得没道理，欢迎你在评论区吐槽！再见。

　　（作者聂辉华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