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原计划，我所在的中国人民大学春季学期应该是2月17日开学。由于新冠肺炎爆发，开学时间无限期推后。2月中下旬，很多大学已经开始组织上网课了，但人大岿然不动，我还挺高兴的。从教学效果上讲，网课肯定不如真实课堂。因此我认为，人大这样做是需要定力的。但是眼看一个月过去了，而开学时间依然遥遥无期，学生老师都很着急。于是上周末，学校突然通知所有教师和学生，准备本周一开始全面上网课。

 

学校推荐了七种网络教学平台，包括雨课堂、腾讯课堂、腾讯会议、Zoom、飞书、人大芸窗、人大智慧云课堂。短短几天时间，要让几万个教师和学生都熟悉不同的网络教学系统，我一开始觉得这实在是太仓促了。不过，当花了两个小时研究了一下七种系统之后，我发现这些平台大同小异。我自己找了几个学生，又用半个小时测试了一下Zoom视频会议软件，然后果断决定就用这个了。

 

Zoom软件的优点是：第一，容纳所有操作系统，包括PC、苹果电脑/手机/iPad和安卓手机系统；第二，它是国际主流会议系统；第三，它可以对全过程录像；第四，它比国内软件更注重保护用户隐私。听课学生无须事前注册，可临时使用微信号或支付宝账号登陆，关键是不需要用手机号验证。现在很多国产软件非常无耻，“抄作业”就算了，用户还必须用手机验证。中国人的隐私在大数据时代一文不值，不知道这算不算数字经济在中国“弯道超车”的“低人权优势”？

 

本周二（3月17日）晚上6点，我利用Zoom软件给研究生讲授了《契约理论及其应用》；本周三下午，我又给本科生讲授了《信息经济学》。这两门课程都是介绍不对称信息下如何做出最优决策，核心的模型都是三个：道德风险模型、逆向选择模型和敲竹杠模型。区别在于：信息经济学是低版本的契约理论。本来我还有一门真正的网课“契约经济学”（暂定名）。如果这个学期正常开学了，我就可以跟学生说：《契约理论》是研究企业、金融和政府问题的分析工具，目前全校只有我一个人讲授，因此每次课堂都爆满。往往是30多人选课，结果有60多人来听（我一直认为，听课人数/选课人数=课堂火爆程度。）但这门课程几乎从头到尾都是数学模型，很多人可能听不懂。如果你又确实感兴趣，可以去同时旁听我的本科生课程《信息经济学》，那里数学模型少一些。如果《信息经济学》对你来说还是有点难度，你还可以花钱去听我的网课“契约经济学”。总之，你基础越好、水平越高，听我的课花的时间就越少，成本就越低，这就是“激励相容”——契约理论孜孜以求的原则。问题是，新冠肺炎来了，而且还没走，它带来的信息不对称彻底毁了我的教学套餐。

 

这两天是我第一次上网课，大家可能很关心：网课操作是否容易？效果好不好？我的回答是：操作比较容易，效果远不如真实课堂。

 

与真实课堂比较，网课最大的缺点是师生之间很难互动。讲课就象是说相声。你能想象一个相声演员对着一个电脑屏幕说相声吗？他就算有“包袱”，也没法抖出来；就算抖出来，听众也没法全场笑出来。利用Zoom以及其它软件上网课时，为了保持课堂安静，教师必须以主持人身份实行“全体静音”，此时任何人只能听到教师的讲课声音或者教师分享的音频或视频声音。如果不静音，那么任何一个学生发出的声音都会被全体听众听到，这样环境就会非常嘈杂。教师当然可以设置回答问题环节，让学生“举手”，但是这就需要解除“全体静音”，依然很难避免很大的噪音。毕竟网络课题不同于真实课堂，每个听众的环境相差太大：有人在卧室，有人在客厅，有人在车上，有人在野外。在真实课堂上，教师可以当众指定学生回答问题。如果回答正确并得到表扬，学生会感觉很有“面子”。但是在网络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学生即便得到表扬，也无法看到其他同学的反应。

 

互动性不足也决定了网课的其它缺点。因为缺乏互动，教师讲课速度会比平时快。比如，我原计划讲一个半小时的“信息经济学导论”，一个小时就讲完了。因为缺乏互动，教师讲课的激情不如平时上课。因为缺乏互动，学生没有监督压力，很可能一些学生根本没有在听课，只是进入了网络课堂。因为缺乏互动，教师很难临场发挥，比如及时根据学生反应调整讲课内容。在真实课堂上，我偶尔会插入一些有学术味道的笑话或逸闻趣事，但这绝不是事前规划的，而是临场发挥的，否则效果未必好。据说，有教师在备课时会在讲义上注明“此处应有笑话一个”。

 

有人说，网课也有真实课堂没有的优势，比如规模可以无限大。但是，第一，网课也是有限制的。比如，Zoom的人数上限是500人。你能想象500人同时说话的场景吗？第二，真实课堂如果效果好，录制下来也可以无成本地传播。

 

总之，网课不能完全替代真实课堂，它是疫情期间的次优选择。如果网课有效，当年那些所谓的“慕课”（MOOC）早就取代了真实课堂。如果象某位清华大学教授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说的“网课效果更好，学生更愿意提问了”，那么全世界每门课程只需要找一个最好的老师，让他讲网课，然后其他老师都下岗。哦，不对，应该是所有老师都下岗，因为他讲完之后也可以下岗了。

 

我自己也在网课上告诉学生，没有什么可以完全取代面对面的交流。因为人不是机器，是感情动物。面对面的表达，能够让人自由地、充分地表达情绪，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相互感染，这样才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和创新的观念。在这个技术至上的时代，人的感情绝不会被替代，而且将更加重要。

 

愿疫情早日过去，愿大家在疫情之后，能够更加珍惜彼此表达感情的机会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