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徐忠的发言表面上说的是文件起草的过程，实际上揭示了改革推进难、落实难的深层次原因：在部门利益的左右下，在寻求部门“改革共识”的理由下，回避了改革的真正难题。

文 | 聂辉华（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经济学教授 ）   

最近两天，在财经顶级智库“中国经济五十人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局长徐忠关于文件起草的一段发言，引起了热议。

 

徐忠说，已经出台的一些政策文件往往并未提到改革难点和需要解决的具体实际问题，是因为处长们在起草文件时为了协调一致，会把有分歧的内容从文件中拿掉，而有分歧的内容恰恰是改革需要解决的重点和难点问题。徐忠的发言，形象地揭示了在改革过程中政策落实难的诸多困境。  

  

在过去四十年的改革开放中，我们在增量领域推进快速，而存量改革的进程相对缓慢。很多深层次的问题日积月累，以致要想深入推进改革，迫切需要大改革战略。在2013年底召开的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上，中央从顶层设计的角度，明确了政治经济社会各个领域的改革方向，可谓全面深化改革的宣言书。

  

但是，改革的关键在于落实。大改革时代需要大智慧，需要坚决推进改革的勇气和决心，需要突破改革的利益藩篱，这就需要在市场化和法治化的轨道上推进改革攻坚战。   

 

徐忠的犀利发言，表面上说的是文件起草的过程，实际上揭示了改革推进难、落实难的深层次原因：在部门利益的左右下，在寻求部门“改革共识”的理由下，回避了改革的真正难题，形成了改革文件的空转。  

 

当前国际形势波诡云谲，中国应抓住战略机遇，通过推进深层次、结构性的国内改革来加强国际地位。因此，改革的成败不仅关于经济增长，而且关乎未来。   

 

我认为，在新时代推进大改革，尤其是啃下改革的“硬骨头”，需要在以下三个方面推进。   

 

第一，坚持市场化的改革取向，甚至不妨将行政化解决不了的利益难题交给市场去解决。谁都知道，改革最难的环节是政府自身，政府自身的问题主要是部门利益问题。要减少部门利益冲突，防止利益部门化，首先要加快简政放权，推行“放管服”改革，将更多配置资源的权力从政府交给市场。没有权力，就没有利益，自然就没有利益冲突了。其次，面对剪不断、理还乱的部门利益纠葛，与其耗费大量行政资源去协调，不如将这些冲突交给市场去选择。毕竟，在重大的现实利益面前，要让每个部门的每个人都有壮士断腕、刮骨疗伤的自我牺牲精神是不现实的，但市场会倒逼政府部门的改革。  

 

第二，坚持法治化的改革取向，防止部门之间的利益勾连。法治化的要义就是规范化、透明化、制度化。有权力就有利益，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利益，这并不奇怪。要防止“有权都来争，有事踢皮球”的官僚主义和部门利益固化，必须通过法治的方式明确各个部门的权力边界和责任义务。而且，通过机构改革减少职能部门之间的叠床架屋，消除长期以来的灰色领域，真正让政府监管从不完全契约变成完全契约。  

 

第三，自上而下推行改革清单，公布改革时间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是另起炉灶，而是根据总体改革纲领，列举改革攻坚战的清单，明确提出重大改革面临的“硬骨头”，并公布攻克时间表。然后，自上而下，层层分解任务，并将改革时间表的完成情况作为部门的重要考核依据。唯有这种自上而下的改革推动以及对外公布时间表的承诺压力，才能倒逼各个部门硬着头皮去改革。   

 

本文发表于《新京报》，2019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