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场经济的建设过程中，如何厘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一直是一个难题。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尤其如此，因为发展中国家面临市场和法治不完善、政府直接参与经济活动等现实。在12月21日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中央提出加快经济体制改革，“要切实转变政府职能，大幅减少政府对资源的直接配置，强化事中事后监管，凡是市场能自主调节的就让市场来调节，凡是企业能干的就让企业干”。这一会议精神为进一步理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切实改善营商环境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当前和过去一段时期，改善营商环境和构建新型政商关系的最大阻梗之一，就是政府过多干预微观经济活动。一些民营企业家反映，虽然企业的产权是自己的，但是企业的注册、开张、运营和管理，无一不受到工商、消防、卫生、安监、环保乃至街道等无数个部门的严格管制。企业得罪任何一个有关部门，都将难以生存。在一个政府管制太多、权力又缺乏有效制约的环境下，企业只能贴近政府，商人只能投靠官员，这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政企合谋乃至政企伤害现象，从而扭曲了政商关系，恶化了营商环境，也阻碍了经济发展。

因此，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凡是市场能自主调节的就让市场来调节，凡是企业能干的就让企业干”，其实就是强调政府要放手让企业成为市场主体。打个比方，政府就是国际奥委会，协会就是各大专项体育组织，企业就是运动员。一方面，运动员是比赛的参与者，政府不能代替运动员参赛，更不能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否则就无法保证公平的竞争。另一方面，政府是比赛规则的制定者和维护者，但政府未必需要制定所有比赛规则。很多专业性赛事的比赛规则，可以由各大专项体育组织（例如国际田联或国际足联）来制定，政府只要进行监督和认可就行。因此，在简政放权的过程中，不要只看到政府和企业的角色，还要高度重视社会中介组织的角色。

1992年，中国正式决定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作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经过了二十年多的发展历程，中国已经确立了市场经济的基本框架，基本形成了比较完善的法律体系，培养了一批具有世界竞争力的民营企业，逐步构建了宏观经济调控体系和政府监管体系。因此，在改革开放40周年的当下，政府应该有决心、有定力、有信心进一步做好“放、管、服”工作，让企业的归企业，让市场的归市场，让政府的归政府，从而为“改革开放再出发”奠定良好的制度环境。具体来说，可以在如下几个方面推进。

第一，政府要继续减少不必要的审批。中央推行“放管服”改革以来，减少了一大批审批事项，要再接再厉。所有的审批都是管制行为，都意味着较大的权力，都可能产生一定的寻租空间。要审查审批的必要性，凡是企业自己能做好的事情，或者市场能够规范的事情，政府就没必要审批。例如，一些地方规定民营企业的项目也要公开招标，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民营企业作为市场主体，自负盈亏，自己有动力去减少成本和提高利润，何须政府操心具体的项目管理？

第二，政府要减少对各类标准的制定。虽然政府取消和下放了一批审批项目，但是一些部门仍然掌握着大量的行业标准的制定权限。企业不符合标准就不能正常运营，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审批。由于政府部门考虑的目标是风险最小化，而不是成本最小化，因此政府部门直接制定行业标准的结果，就是本来应该是企业最低门槛的行业标准变成了最高门槛。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让行业协会主导标准制定，政府部门予以认证认可。

第三，政府要减少对企业的各类补贴。企业的大部分生产和投资活动都是追求市场利润的，除非涉及明显的正外部性，否则不需要政府补贴。大量的政府补贴政策不仅扭曲了企业的市场激励，产生了不公平竞争，而且为权钱交易和利益输送创造了腐败机会，不利于形成清白的政商关系。

政府要为企业创造一种“零压力”的市场环境，让企业不需要政府的时候感觉不到政府的存在，当企业遇到困难时政府随时都在身边。政府维护市场的最高境界是让企业“不知有之”。因此，好的政商关系类似于饭店和顾客的关系。顾客想在家里吃就在家里吃，想去饭店吃就在饭店吃，但是要文明用餐。政府要相信企业能吃好自己的饭、端好自己的碗，没必要规定企业吃多少饭、吃什么菜。总之，政府为企业提供良好的服务，要按照习近平总书记在民营企业家座谈会上所说的，“要打破各种各样的“卷帘门”、“玻璃门”、“旋转门”，在市场准入、审批许可、经营运行、招投标、军民融合等方面，为民营企业打造公平竞争环境，给民营企业发展创造充足市场空间。”

老子：太上，不知有之。

    （聂辉华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教授。本文发表于凤凰网，2018年12月22日，发表时题为《政府创造零压力的市场环境，让企业“不知有之”》。）

欢迎关注今日头条签约作者聂辉华，账号“人大聂辉华”。每日更新，传播“有趣、有理、有用”的经济管理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