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要明确权力有限、责任有限、精准问责，不能因为一个辖区或单位出了问题就动辄免掉“一把手”，甚至是免掉整个领导班子。铁腕施政，前提必须是合法依规。

    广西自治区北海市最近一次铁腕治理营商环境的举措引起了广泛关注。12月7日，广西北海市纪委和监委的暗访组发现，市行政审批局对服务大厅监管不到位，存在工作人员作风不实、群众观念淡薄以及个别窗口设置不合理等突出问题。13日下午，市委召开整顿工作作风优化营商环境工作会议，宣布对市行政审批局班子集体免职。很多人都为北海市委的铁腕治理手段和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点赞，但是铁腕治理必须依法合规。至少从目前公开的信息来看，北海市这一做法并非无懈可击。

    首先，权责一定要对应。任何一个组织，都要遵循权力和责任对应的基本原则。例如，张三分管的事情出了问题，不应该问责李四。有关部门发现了北海市行政审批局管理的政务服务大厅出现了工作人员在上班时间玩手机、睡觉、吃零食，浏览与工作无关的网页，以及监控摄像头模糊等问题，这肯定是审批局管理有问题。但是，这些问题的责任应该归咎于谁呢？作为一把手的局长或者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肯定难辞其咎，但是不是每个副局长都有责任？恐怕未必。即便有责任，谁应该承担主要责任，谁应该承担次要责任，是不是应该做出区分？简单地对审批局领导班子成员“一锅端”，既可能存在责任归属错误的可能，还可能存在惩罚不公的可能。

    其次，要区分领导责任和协调责任。行政审批局是一个新机构，大部分地区都是近几年才设立的。各地的行政审批局既整合了一批原来归属各个部门的行政审批职责，又是一个协调行政审批的平台。因此，在行政办事大厅办事的机构，既有审批局的下属单位（例如公共资源交易监管科），也有一些其它部门的派驻机构。网上查询《北海市行政审批局主要职责内设机构和人员编制规定》可知，象国税、地税、气象等垂直管理部门都在办事大厅设立了单独的窗口，另外象海事、检疫检验等机构的办事大厅则成为行政审批服务分中心。这表明，办事大厅工作人员态度不端正固然有问题，但有问题的人并非都管审批局“领导”。不问青红皂白，将所有责任都归咎于审批局，可能有失偏颇。

    再次，干部任职和免职都要符合法律和程序。北海市委发现问题后，迅速整顿，决定对行政审批局领导班子成员集体免职。这样的决定在实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媒体的报道应该更加全面。准确地说，市委应该是决定对领导班子集体免职，之后免职的行政命令应该通过市政府发布。根据媒体报道，7日发现问题后，有关部门当天就公示了新的领导班子成员。其速度不可谓不快，效率不可谓不高。但是，按照有关规定，领导干部的任免是需要有一个流程的，要经过组织考察、谈话、评议、表决和公示等重要环节，再快恐怕也不应该当天就公示吧？我完全理解北海市有关部门整顿营商环境的决心和魄力，但是有些事恐怕不宜操之过急。

    最后，我要特别为普通公务员呼吁一下。这几年，各地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懒政庸政问题，激励扭曲、权责失衡是重要的原因。雷厉风行的问责固然可以在短期内刹住一些懒政风气，但是要从长远解决问题，必须正视普通公务员的权利和职责。只有明确权责对等，才能实现激励相容。因此，要明确权力有限、责任有限、精准问责，不能因为一个辖区或单位出了问题就动辄免掉“一把手”，甚至是免掉整个领导班子。铁腕施政，前提必须是合法依规。

聂辉华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经济学教授。

本文发表于凤凰网，2018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