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万众瞩目的《国企改革指导意见》正式发布，文件提出分类改革、完善现代企业制度和国资管理体制、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强化监督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等要求和举措。
对此，搜狐财经采访了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聂辉华教授。
聂辉华认为，这次国企改革文件最大的亮点是提出了国企领导人分类管理、国企分类、党管国企等正确的问题，但是在解决问题的方面略有不足。国企改革最重要的是直面国企定位，国企继续承担多项任务，政治任务，社会任务，经济任务，如果这方面还是混合不清，你不可能对商业类国企只实行利润考核。
——以下为访谈内容
改革力度未及预期 国资优先股是亮点
搜狐财经：这份文件最大的亮点是什么？
聂辉华：坦白说，这份文件离大家期望值有点距离，总体上没有新意，在某些方面可能更模糊。文件把问题都正确的提了出来，但解决方法没有大家期望那么高。国资优先股是亮点，其他方面没有。
搜狐财经：文件提出了哪些正确的问题？
聂辉华：比如说国企领导人要分类管理，任命制和聘任制，这是以前没有的。第二个是分类管理后的薪酬问题，这个是以前不提的。行政任命的人和市场选聘的人有不同待遇，这个非常重要。第三，过去也没有特别强调加强党对国企的领导，这次也提出来了，把党对国企的领导和国企的市场化改革方向之间的矛盾怎么解决提了出来。第四，过去也强调国企分类管理，但没有像今天这么明显，把国企分为公益类和商业类，公益类重点考核成本，商业类重点考虑利润。相对于过去来说，这次也把考核的重点给提了出来。尽管我不太同意这个判断，但过去提分类改革本身是没有明确提出改革后的考核目标不一样。
混改以前也不提，今年的文件里也加进去了。但是解决方案没有期望的那么高。
公益类国企和商业类国企考核的矛盾
搜狐财经：为何说解决问题方面没有期望那么高？
聂辉华：第一，国企领导人分类改革当然是应该的，但是现在的方案里，任命制和聘任制要实现不同收入，那就存在问题。如果任命制的人管了聘任制的人，聘任制的人的报酬是任命制的人的十倍，然后国企又有限薪要求，最高领导人和中层干部差别不能太大，那两头不就堵死了，这是矛盾的。如果我要市场化聘任一个人，以前在外企拿百万年薪，到了国企也得给他一百万，对不对。但是不能给，如果给他一百万，第一就使得他上级和他的收入倒挂，他的上级年收入可能就五十万或三十万，不合理，其次，一百万和员工相比，员工平均工资只有六万，超过了十三倍的要求，对不对。所以这是矛盾的，没有解决问题。
第二，提出国企分类改革是对的，但是公益类国企重点考核成本控制，商业类国企重点考核利润，听上去好像有道理，其实一细看，学过经济学的人都知道没有太大道理。因为成本和利润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如果公益类国企降低了成本，就相当于增加了利润。公益类国企价格是给定的，水、电的价格是需要听证的，发改委一旦定了价格之后，我的成本降得越低，利润就越高，这是一回事。商业类国企不能说只考核利润就不注重成本了，也需要通过降低成本来提高利润。
所以看上去把问题往前推了一步，但在解决问题的方面，我认为没有什么突破的地方。
搜狐财经：党对国企的控制权怎么看？
聂辉华：这个问题现在正视了，但是没有提出明显的解决方案。之前据说国有控股的企业一定有党委，但是国企参股的子公司没有党委的，但现在要求全面加强。
任何中央政策文件都是反映了不同利益集团的较量，不能指望中央每一个文件都是一个逻辑
搜狐财经：如果是国企参股的公司，应该是民营公司，和党对国企的控制是不是矛盾？
聂辉华：对，所以没有把这点写进去，因为发现现实中不好操作，或者说不太方便通过中央文件说，没办法把这么复杂的问题向公众解释清楚。估计最后会看国企的重要性，后面留给操作余地。总而言之，我们可以从这份文件里看到很多进步的地方，也可以看到很多模糊的地方。
国企改革文件需直面国企定位问题
搜狐财经：对于提出的这些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聂辉华：我个人观点，比如国企领导人的分类管理，就应该制定一个一刀切的改革进程，举例来说，要么一把手二把手只有行政级别，没有市场化待遇，三年五年之后，只有一把手是行政等等，明确一个进程。或者控股公司或者子公司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是市场化聘用。
现在的方案是没有明确，留下了很多模糊地带，有人是任命制，有人是聘任制。任命制的人可以实行年薪制，这算什么呢？政府官员没有年薪制的，只有市场化聘任才是年薪制。换句话说，这里的任命制是介于政府官员和聘任制的人之间，这个定位太模糊了，会有问题的。
我觉得这个问题就应该简单化。一二把手行政任命，其他人全部市场化聘用。你一二把手行政任命的，将来可以回到政府，但是你不能拿市场化的报酬。拿市场化的报酬将来就不能去政府，不能说今天是市场化聘任的，明天就去当市长了。这样不行。现在没有把这个路直接堵死，还是含糊不清的。
另外关于国企分类改革，我的观点也是应该简单明确，如果是公益类国企，就应该在确保基本成本的情况下，不需要盈利。目标是收回成本。问题在于，这个成本是什么成本，是市场化的影子成本还是会计成本。原则上讲，所有企业都应该是机会成本，也就是市场的影子成本。哪怕这个企业是垄断的。这里一般是强调他的会计成本，成本每年可以有一个增幅，但不能涨太多。
应该加强对公益国企的会计成本的控制。公益类国企不能和市场化企业比，因为如果一样比，就成了市场化企业了。很多垄断国企也没有参照系，比如每一个地方只有一个电网公司，你让他参照谁呢？所以公益国企应该实行会计成本控制，以盈亏平衡为目标。
然后商业类企业就是去赚钱的。
这个文件在这里回避了国企改革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国企的定位。国企要不要承担多项任务，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国企继续承担多项任务，政治任务，社会任务，经济功能，如果这方面还是混合不清，你不可能对商业类国企只实行利润考核。比如说铁路公司，按理属于商业类，可是铁路公司明显要承担一些义务，比如西藏要通车，贫困地区要通车，有可能那些线路不赚钱的，拿商业类考核不合适吧。如果继续把国企当做共和国的儿子，把央企当做共和国长子，你就很难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儿子总要承担父亲的一些义务的。但只要承担父亲义务，而父亲是政府，就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商业类国企。这是核心难题。国企改革文件需直面国企定位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没办法谈国企改革和考核。
凭借行政垄断获取市场垄断报酬不合理
搜狐财经：以往国有企业让人诟病的地方在于垄断、腐败和收入过高，通过这次改革能否解决这些矛盾？
聂辉华：如果能够像文件这样真正做到分类管理，把国企任务剥离，那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国企在市场竞争，拿到市场化报酬，是你的本事。现在的问题是国企凭借政府给的行政垄断地位获得了市场垄断的报酬，这是不合理的。这是有意见的地方。
其实国企并不是都效率很低，有一部分央企的效率甚至比外企还高，县一级的国企效率很差。国企中的央企和少数优质企业，这些年是进步的。我们国发院最近要发一个报告，其中一点是央企的效率一定程度上依赖于他的垄断地位，很难把垄断地位和效率完全分开。
这次国企分类改革，把一部分国企定性为商业类国企，理论上就要在市场上竞争了。但是这次提出了要做强做大国企。如果要维护国企垄断地位，可以拿他做挡箭牌，不能随便退出和放弃垄断地位。但如果要追求国企市场化改革，也可以找到理由，因为国企要参与市场公平竞争。所以这样一个中央文件和其他中央文件一样，得看实践中如何操作。
（聂辉华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经济学院教授。作者观点不代表所在单位。）
题目：如何看待最新的国企改革文件？
来源：搜狐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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