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从今天开始，我打算在微信公众号“聂氏政经评论”（RUC_NIE）上开设一个新栏目：经济学界那些事儿，聊聊与经济学界有关的一些现象和观察。第一篇，先从时下的热门事件“大学生李文星自杀”开始。

 

7月份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本来应该是大学生们最放松的季节。然而，一则新闻让这个暑假变得沉重，尤其是对大学生而言。东北大学应届毕业生李文星在网上找工作时被骗入天津市静海区的一个传销组织，7月14日他被发现在静海郊区的一处水塘里溺水身亡。公安部门正在破案。

 

东北大学是位于辽宁省沈阳市的985工程大学。一个985大学的毕业生，都不能免于传销骗局，普通人估计更难以防范。事实上，最近十多年来传销骗局遍布大江南北。直到我老家江西农村都有几个亲戚朋友被传销所骗，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个说起来很浅显的骗局竟然能骗到那么多人，而且能行骗这么长久。中国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国度，人们见惯了各种人生悲剧。因此，除非死人，否则事情总是不太容易引起关注；除非身边人受害，否则我们总以为是“黑天鹅”事件。实际上，传销组织和很多行骗组织一样，分明是我们身边的“灰犀牛”，日益侵蚀着社会信任和社会公平。

 

我老家有几个被传销欺骗的老乡，他们居然不知道传销是骗局，是违法的。因此，我首先要从法律上普及一下：传销活动是违法的！2017年新修订的《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条增加了“合同诈骗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该罪名内容如下：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入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乱经济社会秩序的传销活动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知道有不少江西老乡订阅了我的微信公众号，请你们看清楚，传销是违法的，不要做这事。）

 

我跟被骗的老乡有过几次交谈。第一类人是明知传销违法但依然沉迷其中的。我问他：传销骗了你们的钱，你什么也没得到，为什么不早点离开？这个老乡的回答令我瞠目结舌：也不能说我啥也没得，我至少得到了自信，而这种自信是我以前在读书时最缺的东西！我继续问，传销怎么就培养了你的自信？学校怎么就让你没自信了？他说，传销会洗脑，在洗脑的过程中要激发每个人的赚钱意识和发财欲望。令他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们十几个人每天睡地铺，吃白菜，上台演讲，相互鼓劲，甚至用一些极端的方式让人“打破羞耻感”，导致他这个一向腼腆的人都信心爆棚，对陌生人说话现在也能口吐莲花了。而在学校时，自己一直是差生，老师从来不提问他，他也没机会上台演讲。因此，他即便知道传销违法，也不埋怨。那一刻，作为一个大学老师，我竟无言以对。

 

第二类人是知道传销违法但难以逃离的。我问他：你为啥不早点离开那个地方？他说：去了几天就知道传销是骗人的把戏，但是没有机会逃跑。一进去手机、钱包和身份证就被强行没收了，只有自己打电话给熟人要钱时才让用手机，而且通话时被控制了。我问：你既然有机会打电话，怎么就没有想办法通风报信？他反问：我们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年书，哪本书告诉你如何防范骗子？哪堂课告诉你如何逃生？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第三类人压根不认为传销是违法的。直到从监狱里出来，他还神秘兮兮地跟我说，那不是传销，那是一个国家项目，是秘密的，是让我们少数人探索的商业模式，所以你们不理解、不支持。我问他，你难道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吗？这是经济学最基本的道理。他笑了，我不懂什么经济学，但你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饭，那就是免费的！我反问：如果你今天免费，我以后每天都去你家吃饭，而且别人听说你家午饭是免费的，全村人都来吃，你还会免费吗？他跳起来了，那当然不可能！然后我说，就是这个道理，天下没有白赚的便宜，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如果真有什么让大家白挣钱的国家项目，有钱人、有权人早就用它赚钱了，能轮得到咱们农村人？这次，他无语了。

 

传销盛行，生生不息，固然有多方面的原因。这包括个人原因，很多人太贪心，急于赚钱，老想一夜暴富；也有体制原因，一些地方政府包庇传销组织，因为传销至少会提高当地房租，甚至带来一些“就业”，这是我经常批评的“政企合谋”；但也有学校教育缺位的原因，我们的学校教育长期脱离现实、远离社会，很多理论观点都是“屠龙之术”，却未能教给学生基本的生存能力、自我保护能力和表达技能。作为老师，我希望同行们多给学生一些演讲机会，多关注一些腼腆的学生，多引导学生学习一些实用的课外技能。